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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部东野圭吾2003年的作品《信》在中国重版上市了。这是一部与台湾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类似的，关注罪犯家属遭受歧视与偏见问题的小说。其中贯穿整部作品的关键元素，就是罪犯从监狱中发出的带有樱花标志的信件，它像一张讨债符咒，一次次把无辜的罪犯家属推向痛苦的深渊。

2019年，一部由贾静雯、温升豪、吴慷仁等一批偶像派演员主演的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一举夺得了台湾电视金钟奖戏剧节目奖、导演奖、女主角奖、男配角奖、女配角奖和编剧奖。那部剧讲述了在一桩精神病患导致的无差别杀人事件之后，受害者家属、罪犯家属、辩护律师及其家属等一众相关人员面对伤痕、重建生活的故事。正是那部剧的主题唤醒了观众对于“我们与恶的距离”的认知，而东野圭吾的《信》与该剧有异曲同工之效。

在《我们与恶的距离》中，由于受害者人数更多，受害者家属中还有媒体总编，在其刻意制造的新闻舆论引导下，被贴上了“命案罪犯亲人”标签的罪犯家属，遭遇了社会各方面的仇视与厌恶。更加戏剧性的是，罪犯的妹妹也在媒体工作，还是受害者家属的下属，因而难免会出现双方激烈对峙的场面。相较之下，东野圭吾创作的《信》也曾两度被改编翻拍成电影，其故事情节却没有那么直接的案件当事人家属间的矛盾冲突，也没有媒体的煽动、引导，但仍有许多人排斥罪犯家属。那种刻意地疏远更像是温水煮青蛙，平淡中显现的杀伤力更强劲、更持久。

《信》的故事是从一桩盗窃杀人案开始的。失去双亲的兄弟二人，哥哥武岛刚志为了凑供弟弟武岛直贵上学的钱，潜入曾经帮忙搬家的客户独居的绪方老太太家，偷取了一百万日元现金。为了一袋印象中弟弟喜欢的糖炒栗子，原本刚志的手已经搭上爬入的窗户，结果又返回餐厅去拿糖炒栗子。之后，刚志还到客厅体验了一下宽屏电视机播放的节目。无论是最初的盗窃目的，还是过程中去而复返的理由，都透露出了刚志对于弟弟的关爱。

在刚志毫无顾忌地享受着宽屏电视机的大幅画面感和新鲜感时，绪方老太太竟然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了。而刚志的腰疼偏偏在此时发作，令他根本迈不动步，更别说赶快逃跑了。为了阻止老太太报警，刚志失手用自带的螺丝刀扎死了对方。尽管刚志顺利地逃离了老太太家，但满脸血迹的他很快就被巡警逮捕了。从此，刚志开始了在监狱中接受劳动改造的生活，而他无辜的弟弟直贵，却代替他在社会中遭受着无声的惩罚。

原本直贵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前途光明的有志青年，但因为哥哥刚志犯下了盗窃杀人罪，令直贵一次次地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包括学校的同学、老师，甚至是房地产公司的人，周围人的歧视与偏见消磨着直贵的意志。好在还有高中的班主任梅村老师给予了他很多帮助，不仅曾请他吃饭，还帮他介绍过多次工作，但梅村老师也不敢对雇主坦承直贵哥哥的事。正如梅村老师所说，别人知道后会感到不安，无法再像不知情时那样坦然面对他。

在打工的外国风味饭店遇到同学聚会，被指出是命案罪犯的弟弟后不得不离职；被同宿舍的人发现哥哥从监狱寄出的带有樱花标志的信件后，因对方言语谩骂哥哥与其动手；与志趣相投的朋友组乐队，好不容易有机会登上正式的舞台表演，却被经纪人发现家庭黑历史，被迫退出乐队放弃音乐梦想；与有钱人家千金谈恋爱，对方家长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不仅被要求分手，还被要求对曾经交往的事也不要提；工作的卖场遭窃，引发公司调查员工家庭背景，导致声称哥哥在国外的谎言被揭穿，被从前台卖场调到后台库房……

在一次次被人得知是杀人犯家属遭受不公平待遇后，直贵越发觉得虽然身边也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他，那些人也都希望他得到幸福，但却并不想他跟自己有太多瓜葛，更寄希望于别人可以帮助他。他与周围的人都并不亲近，而与哥哥刚志的联系也仅限于一月一封的书信。自从哥哥被关入看守所后，他并不曾去探视。本来收到唯一亲人寄来的信件，应该是幸福快乐的，信中承载着的是家人的关爱，但在直贵看来却完全不是。最初，收到刚志的来信后，直贵还曾写过回信。但随着每次收到信后接踵而至的磨难，他越来越讨厌收到哥哥的信，甚至后来收到信后根本不拆开就直接撕毁、扔掉，连搬家都不告诉哥哥他的新地址。

直贵与刚志的信件联系一直没断，多亏了梅村老师和后来成为了直贵妻子的白石由实子。一直以来，论及始终陪伴在直贵身边，默默帮助他的人，最重要的一位就是由实子。因为有一个逃债跑路的父亲，所以由实子很能理解直贵遭人嫌弃的感受，也不惧与他一起承受这份压力。正是因为由实子在直贵不看刚志来信后，假冒直贵的名义经常给刚志回信，才令刚志得以知道直贵的近况，为他枯燥的牢狱生活带去一丝生机。

直贵本以为只要他和由实子堂堂正正地生活，不再逃避、直面人生，就算是被别人歧视也会有出路，却没想到连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也遭到了孤立。这让原本已重拾生活希望的直贵，开始憎恨犯下命案的哥哥刚志。毕竟直贵和由实子已经是成年人，作为罪犯的直系亲属遭到周围人的排斥他们还能忍受，但他们的女儿还那么小就开始承受这种压力，会严重影响孩子的性格发展。忍无可忍的直贵给哥哥写了最后一封信，把自己和妻女的遭遇都告诉他，并宣布与他从此断绝关系。

由实子和女儿突然遭遇抢劫，这让直贵体验了一下被害者家属的感受，也让他鼓起勇气走进绪方家向其家人道歉。从绪方老太太的儿子处得知，刚志也一直在写信向绪方家道歉、忏悔，这令直贵感到很意外。尤其是从刚志的最后一封信中得知，直贵宣布与他断绝关系对他造成的打击后，直贵的内心更是五味杂陈。他不想女儿再受牵连，却因此与为了他才犯案的哥哥断绝关系，这又显得太残忍了。故事的结尾，真贵应乐队的好友之邀一起去刚志所在的看守所进行慰问演出，站在舞台上的直贵时隔多年之后终于见到了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祈祷，颤抖着的哥哥刚志。

整体而言，在《信》的故事中，很少有人与直贵起正面冲突，在得知他哥哥的事后，多数人都是对他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也有少数人，出于同情反而对他更照顾，却也令他感到不舒服；只有个别人可以不在乎他哥哥的事，与他正常相处。周围人的态度直贵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渴望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自在地生活，却总是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这些在电影中可以更直观地看出来。

我是在分别看过龟梨和也与本田翼主演的2018版、以及山田孝之与泽尻英龙华主演的2006版同名电影后，才开始阅读《信》的原著小说。两版电影中，或许山田孝之会给人更有演技的印象，不过在我看来还是2018版的情节更接近原著。但我仍旧觉得，两版电影中都有很多原著中的细节没能表现出来，甚至在人设上的改动也不如原著合理。

比如影片开头，对于刚志会选择对绪方老太太家下手，并没有太多的说明。而在原著中东野圭吾则把前因后果写得很清楚，让读者充分感受到绪方老太太是一个富有并且和善的女人。老太太看到刚志后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如果当时刚志马上认错求饶，坦承家中的经济困难管她借钱，也许她会提出用劳力换钱的交换条件，从而帮武岛兄弟俩一把。但刚志在紧张、冲动下，急于阻止老太太报警和呼救的过激行为，把他和弟弟直贵都推向了罪恶的深渊。

另外，2006版电影中直贵想做搞笑艺人的梦想，也不如2018版电影和原著中想做歌手更容易打动观众。而且直贵那位富家千金的恋人，在原著中是一个整天抽烟、喝酒的叛逆少女，所以才有可能为了和直贵在一起离家出走。但在两版电影中，那位富家千金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根本没有反抗家长意愿的可能，怎么看都不会和直贵长时间交往下去。

总之，我认为即使看过两版电影，也还是应该看看《信》原著中的叙述。在我的印象中，东野圭吾是一位很擅长讲故事的作家，他的很多细节描写读来都非常有画面感。在《信》这个故事中，虽然没有激烈的正面冲突，只有平平淡淡的忍气吞声，但软刀子似的歧视与偏见无处不在。这些情节设计令读者在同情武岛兄弟之余，不禁反思自己能否在现实生活中，尽可能地减少歧视与偏见带给别人的伤害？（作者：李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