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今天跟昨天究竟有什么变化呢?惟一的变化,也就是所谓的成功之处 ——我可以自主我的生活了。
深色柜子,浅色沙发,庄重肃穆中点缀着少女、鲜花,这里是望京新城——夏俊娜的家和她的油画。
梳棕黄发,着一袭黑的夏俊娜平静地端坐着,在京城美术界,她被称为“市场明星”——是市场明星也好,艺术明星也罢,显而易见的是夏俊娜的画,画一幅卖一幅,画十幅卖十幅没有剩存!无疑,刚过而立之年的夏俊娜,是青年画家中最有作为的代表。
你很难想像,这个被界定在前卫与传统之间的年轻画家,从来没去过酒吧,甚至咖啡馆。“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家里坐着,一日三餐,画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夏俊娜在述说她的生活和理想:“2000年之前,可能我觉得办一次画展挺幸福的,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有些辉煌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而现在,相对自由就是我最大的理想。”
换一条罗马路
高颧骨,低凹眼,夏俊娜初看起来像个老外,这也难怪,她曾经有15年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生活。
15岁那年,夏俊娜随父母从大草原举家迁回了山东威海——爸爸的老家。在威海二中,有一个特别棒的美术老师,在他的指导下,当年就有一名学生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夏俊娜一只眼睛盯着她的新同学,一只眼睛盯住了插上翅膀飞向北京的那个学美术的孩子,心动了。她渴望独立。在内蒙古那个闭塞的地方,她不知道还有美术学院。
于是,夏俊娜跟父母嚷嚷也要去考美院附中。
这个时候,就夏俊娜来说,关于美术方面的全部知识还仅限于:四五岁时画过大头娃娃,八九岁时,从画报上拓过哪吒的头像。但是,“我要上中央美院附中!”她义无反顾地对家人这样说,并投入地开始朝绘画方面努力。
一年以后,夏俊娜如愿以偿。
这一届中央美院附中,班里只有四个外地女生,她们分别来自上海、青岛、沈阳、威海,一目了然,夏俊娜是从最小的地方走出来的女孩子。
这个小地方来的女孩可不简单。她是这四个女生中惟一没有父母陪伴到校报到的。别的妈妈给孩子整理好了床铺,说是带孩子再去隆福大厦买生活用品。夏俊娜不知道隆福大厦在哪儿,但她很干脆地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夏俊娜没有父母不在身边的烦恼,相反,却有自己当家做主的喜悦。
报到后的孩子们很快进入了画素描的实战阶段。夏俊娜开始就碰了硬钉子。由于她学绘画起步晚,根本就没打好基础。每当站在画架前,拿起铅笔,一看见模特就蒙了,怎么也找不准他的形,怎么也画不像他。一而再,再而三。最后,别的同学都在按部就班地画素描,她却咬着嘴唇在琢磨事儿:看来这条路我是走不通了,怎么办呢?
有道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世上肯定不止老师指引的这一条路。
夏俊娜想起了小时候,姐姐画了一张大头娃娃,特别好看,她追着姐姐要,可姐姐举得老高不给她。一赌气她自己画上了,画了半天画了一地的大头娃娃,最终画出一张比姐姐那张还好看的,她才舒心地笑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有一股冲动,渴望把颜料一股脑涂抹到画布上。她真这么干了,在涂抹中,她找到了儿时画大头娃娃的不服输与胜利后的快意。
到附中三年级的时候,夏俊娜的油画已经画得很像那么回事,再回头画素描,觉得驾轻就熟,她的素描问题也迎刃而解。
夏俊娜不是不听老师话的学生,但是,实践中她发现走老师指明的罗马路很困难,于是自作主张,换了另一条“非学院式”的道路。
夏俊娜的自信心、自主精神、自救能力,令老师咋舌。到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对夏俊娜就有了这样的说法:她是油画系四画室(美院共有四个画室,四画室在当时是最著名的)内定的。她的学业成绩,由此可见一斑。
扔掉铁饭碗
后来,果然应了同学的推测,夏俊娜附中毕业后,击败众多竞争对手,顺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四画室。
一晃又是四年寒窗。1995年,夏俊娜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她以油画系列作品《女孩儿》奠定了自己的创作风格。
她打破传统绘画方法——写生、草图、放大、定稿,从不写生也从不打草稿,而总是迫不及待地将白画布涂满颜料,然后再考虑画什么,一切全部听凭感觉。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在中国油画年展中,夏俊娜的作品《秋》获得了银奖,而且,该作品在参加年度嘉德拍卖时以人民币8万元成交,从而,夏俊娜进入中国油画高价拍卖者的前十名。从这一时刻起,夏俊娜开始备受业内人士关注。
大家注意到,她是如此年轻,但却鲜有人知,这幅价格不菲的作品是在何种状况下诞生的。那时,夏俊娜已从美院毕业,在北京一家中等师范学校教书。每天从早上7点早自习开始,到晚上10点晚自习结束,时间紧张得插不进一根针。夏俊娜哪有时间画画!但创作的冲动又不时在心间涌动。最后,她只有向睡眠要时间,她把每天晚自习之后到次日凌晨4点作为画画时间,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的觉。
金黄一片的《秋》在夹缝中收获,更坚定了夏俊娜画下去的信心。她感到了紧张的学校生活的束缚。1996年9月,暑假过后再开学,夏俊娜辞职了。毕业一年多的夏俊娜同时也头疼于复杂的人际关系。
“得了奖尾巴翘高了!”身后议论纷纷,夏俊娜不去管这些,她一头扎进了颜料堆,开始踏踏实实地画画。
本来,夏俊娜完全可以养活自己。还在毕业展上,她的作品就被一些人看好,他们断定夏俊娜的明天一定非常红火,所以,他们愿意自掏腰包,做夏俊娜的第一批收藏家。双方还郑重其事地签了约。在校生签约,在当时的北京,夏俊娜独一份。
第一批作品完成后,夏俊娜又签了第二张约,她很幸运也很兴奋,她不怕没有铁饭碗。但是不幸的是,1997年遭遇“金融风暴”,跟她签约的画商由于做期货生意不理想,毁约不干了,这就意味着夏俊娜要自己另找东家。
工作丢了,东家跑了,生活突然变得没着没落,夏俊娜在京举目无亲,她经常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大街上游走。远在山东的父母也感到了压力。过去,大学生夏俊娜、画家夏俊娜是父母人前人后的骄傲,而如今连她家的邻居也公然跑到门上来说:“你家三姑娘完蛋了,没戏了,废了。”的确成了废物,被社会开除了,什么也不是了。
那时候,夏俊娜只做两件事,一是继续画她的画,二是看卓别林的光碟,从前引她发笑的情节如今都笑不出声了,24岁的她自嘲自己活得就像一个小丑。
但她没有眼泪,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的心思在她笔下流淌成画面,一望无边的忧郁,带着淡淡的悲伤,无论人物还是风景。
尽管那时的画作并不成熟,但好几年后还有人专门来找她1996年、1997年这个时间段的作品。因为那上面,活生生地跳动着她的眼睛、她的心灵。这个时期的作品,以《浮生》最具代表性。
自主是最大的成功
不知道明天的生活在哪里的日子过了近一年,到1998年年中,国家的经济形势开始好转,夏俊娜马上就跟上海很有实力的艺博画廊签约,并很快打开上海市场,一直到现在都非常好。
曾经轰动上海一时的,要算2000年在上海举办的夏俊娜的首次个人画展。画展还没有结束,她的53幅作品已经被订购一空。
上海画展之后,夏俊娜又连续在台湾举办了两次画展。相对于大陆藏家,台湾有更多的人青睐夏俊娜的画作。
夏俊娜不停地签约,到今年为止,已经签过四五家了,售出作品达百幅以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夏俊娜的画日臻成熟。她把2000年当作一条分界线。2000年前,她出手的作品,十幅里面要毁掉两三幅;而今,幅幅完好,没有废品。并且这些画卖得出奇地好,画一批卖一批,以至于她的手上,剩不下一幅作品。
那么,夏俊娜的作品,魅力究竟何在呢?用她自己的话来概括就是:花非似花,鸟非似鸟,人非似人。
夏俊娜的画作,多以女孩与花为题。别的画家可能更追求人物的个性(个体差异),而夏俊娜却恰恰相反。她的女孩,外表都比较模糊。她这样说:“跟写实派不同的是,我的画没有主题性。我整个是烘托一种气氛、一种幻觉、一种遐思、一种飞驰天外的飘忽不定的思绪,你说这人怎么跟这人一样?但她又不一样。你再对比她们,会发现气氛还是比较一致的:潮潮的、湿湿的、暖暖的,忧忧郁郁,模模糊糊,似梦似幻。”
毋庸否认,异国情调又是她画作的另一显著特点。在夏俊娜看来,油画本来就来自西方,材料本身注定了它是泊来的媒介,她取的是尊重材料的态度。
夏俊娜是成功的,她的作品既有艺术性又具市场性。但对于名利,夏俊娜这样分析:“我的今天跟昨天究竟有什么变化呢?惟一的变化,也就是所谓的成功之处——我可以自主我的生活了,仅此而已。”
我自主我幸福
“我画画通常是画一批或是叫一组一系列,我大约每天10点开始工作,并不是我起得很晚,而是先做些家务以便我从睡梦中醒来,能进入到工作的状态里。
“通常我是把四五张绷好的画布一字摆开,在画布上依据直觉涂抹颜色,颜色的冷暖、明暗,色域的面积,肌理的开掘等等都在直觉的引导下进行,在这个过程中心情非常放松,这一张画一画,那一张画一画,这一过程很投入,决不停下来仔细地研究某块颜色的合理性等等,这时候画面基本是抽象的,带有点神秘色彩。
“在这之后我便开始审视每一张画,通常是点一支烟或是听点音乐,然后就在画面里寻找我需要的形象,她们或坐或站或倚或靠,我把她们从画布的后面拽了出来,或许她们在我绷布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我每天都要工作五六个小时,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好几年。画画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成为我梳理情绪,摆脱烦恼,甚至是有益身心健康的灵丹妙药。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拥有这种充实,但我知道拥有绘画的日子会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