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原因,每周有几天时间可以自由出入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某天静静站在马蒂斯的一件作品前,耳边突然传来了钢琴音乐,节奏舒缓却马上停止了。那只是某位观众的手机铃声而已。过后,我却想起了马蒂斯的另一幅作品《音乐》。这张油画是马蒂斯1910年完成的,和著名的《舞蹈》属于同一系列作品。尺寸是260cmx389cm,属于大幅油画 ,现藏于俄罗斯的Hermitage博物馆。不知何时能来美国展览,幻想着某天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能有一个马蒂斯的展览,把这幅作品从俄罗斯借到美国。
据传,马蒂斯创作此画时并没有画任何草图等,几乎就是直接在画布上开始创作的,所以来来回回改了很多次。因此看原作,还能看到那些修改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马蒂斯是如何艰难地寻找和绘制出自己想要的效果。这张画用了很单纯的色块,人物主体是明艳的红,背景颜色稍减纯度。画中有两人手持乐器,其他人安静倾听,每一个人似乎都若有所思,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我第一次接触此画是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我的老师韩济平教授希望我们去找一幅名画,然后从平面设计的角度切入,对其进行再创作。我当时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一张,试图去调整画中人物的位置,我把大三角的构图改成了直线构图,同时还特别去计算每个人物之间的距离,从而把这张画变成了一张装饰味浓重的画。后来才自知自己愚钝无知。这张画的精彩之一就是这些人物的位置变化,他们之间是彼此呼应,有连续和跳动感的。我喜欢这张画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份朴拙之气。看似毫不费力,可是细察人物的表情和动作,虽无任何喜怒哀乐显现,却能感知他们在思考些什么。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爱上马蒂斯的画,也自此意识到自己不喜欢用力过猛的艺术家和作品。
艺术品给人类最深刻的心灵抚慰,艺术家最幸福和最痛苦的部分都来源于内心的敏感。有一年,我因为各种压力,一度以为自己患有抑郁症。一个人在外上学,也不敢把种种压力透露给父母。记得张中行先生有本书《顺生论》, 我反复读书中的几个章节 。当时我想不通很多的问题,比如说我无法面对死亡,我想不通为什么绝症就突然之间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当然这些问题也必须要随着年岁的增长才能明白。朋友曾经跟我说:“假如大脑可以移植多好,可惜了我这聪明脑袋。”他平日里不多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表情犹如画中人一般。可是一旦开腔,几乎句句是金句。在那段岁月里,我反复对自己说要“顺生而行”,尽最大可能去努力即可,毕竟我们不可能掌控所有的一切。我把这张《音乐》的印刷品贴到电脑桌前,在想不明白的时候我会让自己的大脑发呆,直接和画中人对视,让自己的胡思乱想暂停下来。如果停不下来,就试图把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来让他们回答,有时甚至会想象着那提琴和笛(且把左二的人手中的乐器当笛吧)会演奏出一些低沉和幽怨的曲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意识到人生更多的是要享受这一过程, 敢于尝试和挑战自己。从北京到芝加哥,当我放弃工作来美国念艺术,也正是凭着这一信念坚持了下来。
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感觉和思考。好比看这张《音乐》,我们不可能听到画中人的演奏,可一定通过画面感受到了那浅吟低唱的人生曲。感谢马蒂斯的画在我最糟糕的人生阶段给了我力量,更借此怀念我在天国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