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回到19世纪的巴黎生活一阵子,因为那时候那里有莫奈,我喜欢看他画的那种水汽蒙蒙似懂非懂的光和影。和塞尚、梵高这两位印象派大师相比,我还是喜欢莫奈多一些,觉得塞尚的画少了些感人的温暖,他作品的色调里好像调进了太多的冷静,总是发出幽幽的淡淡的蓝光;梵高的画少了些理智,他画作的色调里好像调进了过多的狂热,总是喷薄出原始的慌张的红色。而莫奈的画,理智而不失温暖,激情而不失冷静。艺术家的成长需要合适的环境,19世纪的巴黎,是激发艺术家们创造力的好地方。
对艺术而言,那是一段草长莺飞的青葱岁月,狂热半狂热的画家、艺术家、经纪人、批评家、艺术爱好者们为了各种目的,在巴黎的街头贩卖着自己或者货真价实的真诚,或者道貌岸然的虚伪,或者老于世故的独辟蹊径。那时候最热闹最好看最具行为艺术的行为是安格尔和德拉克洛瓦之间的吵架,安格尔是新古典主义大师,德拉克洛瓦是浪漫主义大师,他们创作风格上的不同导致创作理念上的分野,为了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据说曾在法兰西学院门口大打出手,注重色彩的德拉克洛瓦坚持自己的观点:“线条是色彩。”坚持线条就是一切的安格尔反击道:“色彩是虚构的,线条万岁!”不管怎样,种种无法理解与才华过盛飘出的油彩染红了枫丹白露周围的叶子,从来没有哪个城市的艺术气息那么浓烈过,仿佛一坛陈年老酒,远远地闻一闻也会醉了。
莫奈就是在这样的大好时光下独自来到巴黎寻梦。来到巴黎之前,莫奈只算是一位具有绘画天赋的年轻人,他当时表现出来的才华更多的只是在漫画上。他上学时并不喜欢听课,经常将课本的封面空白处都给添上插图,他还给讲课的老师一遍遍画速写,因为兴趣都在画画上,所以他不太在意功课,成绩当然也不好。画画比功课更能给他梦想,给他灵气,给他自信。15岁时,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漫画家,不少人都请他画漫画,他给别人画一幅漫画可以净赚20法郎,在当时,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如果不是遇上布丹,莫奈可能不会是后来的印象派大师莫奈,而是富有的漫画家莫奈。
在他学校的对面有一家艺术商店,主要制作和出售画框,店主很喜欢莫奈的漫画,把他的画镶上框陈列在橱窗里做展览,风景画家欧仁·布丹的画也在那里展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同时到了这家店里,店主介绍两位有才华的年轻人认识。布丹是法国现实主义大师米勒的学生,他曾在巴黎呆过,受巴黎的新思潮影响,他认为走出房间寻求大自然淳朴的美对画面很有益处,他多次邀请莫奈和他一起到户外写生,那时候到户外画画还是新思想,没几个人愿意这样做,刚开始莫奈坚定地回绝了,布丹的坚持和夏天的到来让莫奈不再有拒绝的理由,大自然是伟大的启蒙老师,莫奈看到漫画以外更值得画的世界:“我的眼睛终于打开了。我真正地认识了自然。同时也学会了爱自然。”他不满足于布丹的指导,也想到巴黎看看。
1859年5月,19岁的莫奈拿着布丹的推荐信来到巴黎。他的热情飞扬,他的信心高涨,他说:“我愿永远站在大海面前或波涛之巅。”当时有两个比较有名的画派,以在室内为主的现实主义画派和以外光为主的巴比松画派。巴比松是一个地方,是巴黎南郊的一个小村落,这里距离风景优美的枫丹白露较近,一些画家为逃离法国大革命失败的阴郁,来到这个漂亮的小村子里写生,他们以画户外风景为主,被称作巴比松画派,这次莫奈加入了巴比松画派,这个团体自由的艺术创作氛围令他眼界大开。第二年秋天他去服兵役,两年后因为身体不适被父亲赎回法国,1862年秋天,再度来到巴黎,在古典主义学院派画家格莱尔画室学习画画,学习结束后,莫奈自由地在枫丹白露等大自然中捕捉瞬息万变的光影,将他们变成自己画布上柔和的色彩。正是用一种朦胧的色块、光和影来传达景物的变化这种创作方式的尝试,让莫奈成为印象派的开创者,而印象派的名字即来自于他的名作《日出》, 印象二字原是批评者们对他们这类画家和作品都是“印象主义”的挖苦,挖苦有时候也能出成就!